【杉悠】昨日蔚蓝
祝我们的小可爱中村先生四十岁生日快乐。
继续开开心心的吧。
家里有一个放在角落的橱柜，他很少去打开，依稀记得那里头是堆了些故事碟片。
现在沾了层灰。
没有新鲜的游戏可玩，也不想烦躁地通关。
他踌躇了会儿，只得有点生疏地开启，从中抽出一张碟片来打发这难得空闲的下午。圆盘还略有重量，他随意一瞥，瞧见是淡蓝色的陈旧封面。
外面从早晨收录的时候就在下雨，不大不小，却是恰能让人烦闷的程度，二月的干燥空气虽因此而变得潮湿，但也带低了温度，为了抵挡寒意，他不得不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现在更是冲了一杯速溶咖啡来捂暖手心。
忧伤基调的背景音乐慢慢奏起，中村漫不经心地看着，脑子里却飘向了另外一个人。在他印象里明明早上十点才有工作的人，却早早不知踪影，待他从八点的闹钟声里挣扎着痛苦醒来的时候，身旁的位置已经变得很凉。
影片的故事在海边发生。
留着胡子以捕鱼为生的中年男人，在酒馆里肆意畅饮、大声谈笑，豪迈的举动让人会心一笑，但这些东西都没能掩盖男人脸上和眼里的那些沧桑。中村有一阵没一阵地想着，是因为对方是三四十代的缘故吧，也许男人也带有年龄特有的那种味道。
男人走在岸边的泥沙里，嚎叫一声扑进海里，水花被他扑腾地飞溅，停泊的鸥鸟发出扫兴的叫声然后四散飞离。
有着能随风飘扬一头长发的女人出现了，她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男人不断浮起又沉下，就像在和大海玩闹。
「我一定是属于大海和自由的人！」男人浑身湿透地对女人说，海风仿似也在这时停止了，女人露出微笑，而她的长发不再飞舞。
两个小时的影片，中村又去重新泡了一杯咖啡，最后听完了片尾。他想他并不在意所谓的故事剧情和内涵，不在意两人是否顺利相爱，也不在意如何投入自由。
他这样执着地观看，却只是盯着蓝海出神。
好像多年前，他也像主角一样闻过海风的味道，而杉田在他前方几步，因为海水漫过脚踝而不自觉地大叫。
“这水还真冰啊……”那人最后朝他看了眼，小声笑着说。
实在是过了太久了，具体的也记不太清，唯独杉田年轻的笑颜牢牢印着，他没有刻意去记但却清晰无比。
那时两人的玩心很重，两个年轻的男人不嫌脏似的，手里攥着沙你追我赶起来，搞得灰头土脸的，最后中村差点一脚把人踢海里，他记得杉田脸都白了。
好在退去的海离男人很远，杉田心有余悸地回头直望，中村走着脚下也磕着了什么硬物，痛得他直接跳了起来。
嘴里喃喃着什么鬼东西，他拨开浸湿的沙，却是蓝白色的贝壳，表面意外的干干净净，没什么脏污。
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贝壳漂亮的纹路，最后站起身来一把将其扔进杉田的怀里，只说是送给他了，让对方好好收着。
男人愣了一下后慢慢跟着，走在他的背后，语气忽然变得高兴起来：“你比较喜欢这种东西吧。”
他马上四十岁了。
好像对人们来说，整一点的数字都比较有纪念意义，就像二十的热情、三十的稳重和四十的淡然。曾经看重的东西现在变得平平无奇，曾经嗤之以鼻的事物发现只能是理所当然，而那些燃烧着的，充满青春气息的记忆已成了他的经验和阅历，淡淡讲述的时候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早上收录的时候，也有后辈用奇异的目光注视他，等他忍不住询问的时候，后辈则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只是发现中村先生要进入崭新的四十代了。
“大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笑了笑，不甚在意。
“其实我也很好奇，三四十代会发生些什么样的变化呢？”后辈努力表述着，“除了什么头发变少、长出皱纹之外？成熟的想法是怎么样的？”
他以前也并没怎么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只会思考工作、游戏还有那个人，就像也许会有人喜欢纠结和规划上班路线和食物开销一样。
因为下雨而借了一把伞，临走前中村终于能够回答后辈的问题。
“其实压根没有什么成熟的想法。到了一个年龄之后，也根本不需要别人的提醒和推动，人自然就会有新的一套思维方式，而这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更没有所谓的契机。”
他觉得自己从青涩变得老成，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他每次这么看待杉田，都会觉得有点感慨。
他舍不得杉田变得和他一样。
虽然对方对他的方式没有什么太大变化，无论是从友人还是恋人都一样，还是毫不犹豫将自己的事情全部告诉他，没有隐瞒。生日的时候也老老实实地准备着惊喜——年年如此。
上个月杉田也问过他有没有喜欢的东西，看似旁敲侧击实际上漏洞百出，而他也有对彼此默契上的感知，假装不经意地说出了一款新型的游戏手柄。
中村关了电视，心里也大概明白消失的人去做了些什么。
而他放着老电影，喝着热咖啡，甚至无聊地看雨，都只是为了等待。等那人提着东西回来的时候，他能自然地打个哈欠，向杉田抱怨他所度过的无聊时间，关了窗的屋子闷得要命，还有速溶咖啡究竟是有多么难喝。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
杉田现在还正襟危坐地待在甜品店里，手里的奶油才挤了一半，蛋糕上的字样歪歪扭扭，能辨别个大概。
蓝色的奶油面，米白色的字体，还有侧面的波浪纹。
他左右看了看，又从兜里掏出一个漂亮的蓝白色贝壳，瞄瞄这个，又瞄瞄那个，露出一个比较满意的笑来。
“真漂亮啊，从哪里买的？”守在他旁边的甜点师傅忍不住赞叹了一句，“而且和你做的蛋糕好搭。”
“……很久以前，从海边捡的。”杉田说。
顺带着买了点菜，他估摸着能回去让人吃个丰盛的晚餐，高高兴兴地迎接他的四十岁生日。一想到中村略带嫌弃却又藏不住笑的脸，他的嘴角也慢慢勾了起来，连在雨里走着也心情极佳。
进门就被闷热的空气捂住了呼吸。
“中村？”他将两只手上满满的东西放下，一边换鞋一边看着靠着沙发的，脸上已经袭上困倦的男人朝他走来，“嘛…久等了。”
他们像这样一起度过很多个夜晚。
没有工作的时候，中村在家里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也许是打游戏也许是看台本，而杉田总会在最后带着准备的礼物和食材进门，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一身冬天的气息。
而有工作的时候，两人就慌忙地抵着工作的间隙，相约着在某个烤肉店之类的碰面，然后挽起袖子享用一顿暖烘烘又香气四溢的烤肉宴，边吃边嗤嗤偷笑。
“想吃什么？”
“按你的食材随便做吧。”
而以往会提前打开当作两人的饭前甜品的蛋糕这回却被杉田牢牢护着，只说这也是主食之一，他瞥了两眼那粉色的包装和浅蓝色的蝴蝶结丝带，心中有些疑虑，但也未过多在意。
随着浓汤的呼噜声和香味传出来，他才真的意识到胃里空荡，急需食物填充。
厨房的男人无意间看他那因为饿而性急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
好容易等汤菜一一上桌，杉田才摆出一副神秘的表情，中村看着他一点一点拆掉蛋糕的包装，松掉精致的蝴蝶结——蓝白色的蛋糕清新别致地出现了。
中村眨眨眼，微微张嘴，像看见海。
才在脑子里出现过的那些画面仿佛又卷土重来一般，蓝天白云、飞鸟海浪一同在眼前沉默绽放。
“今天该是个重要的日子，对吧？”杉田说。
凑近一点，中村才发现蛋糕上的生日字体只能算是勉强成形，横趴着就像是白色的蚯蚓。「四十岁生日快乐」在这样的描绘下显得一点严肃的气氛都没有，反而像是幼儿园孩子的角色扮演游戏。
“……你做的？”
杉田点头，笑弯了眼。
他撑着腮，最终温柔地夸奖他：“哦…！你还挺能干的嘛。”
思来，无数年月从他眼下或快或慢地爬过，若是记在纸上，不知要废掉多少笔墨。春花时分年少相遇，夏雨冬雪十载相伴，晨起暮眠共同相守。
听起来像是无比漫长的过程，可闲暇时一回想那些喜怒哀乐，也不过就是短暂几息，简单喝两口水的时间罢了。
没有刻意去维系这份关系，即使知道它来之不易，也打心底里希望一如既往，但顺其自然依旧是第一顺位。中村是这样，他知道杉田也是。
对方在自己心里依然如少时纯粹美好，没有年龄，也无关过去未来。只要是这样，并且一直是这样，他们就不会分开。
两人并排坐着，肩膀紧紧依偎，安安静静地看时间跳转到新的一天。
“生日快乐。”杉田笑着说，也将兜里放了太久而已经有了温度的东西塞进了对方手心，“这回我是第一个了。”
茫然的男人低下头，张开手掌。
蓝白色的贝壳躺在那里，夜色也悄悄流泻过去，如愿以偿地在上面闪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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